2020年2月16日,北京小汤山医院改造工程病房区装修基本完成。图片来源:中新网
封面新闻记者 李智
静坐在临时搬来的办公桌前,我异常清醒地思考着自己即将面临的重重考验。未来是生或是死?是鲜花或是讥讽?
在即将奔赴小汤山,坐镇指挥应对非典型肺炎的生死之战前夕,张雁灵在内心里留下了这样一个问号—— 非典是一个问答题,人们找不到答案,或者,到处都是正确答案。
从2003年4月23日至4月30日,整整七天七夜时间、整整七千余名建设人员,从无到有,小汤山医院诞生了。
这座占地2.5万平方米的临时建筑,拥有1000张传染病床位,在51天的时间里,收治了全国七分之一的非典病人,无一医护人员被感染,这是世界医学史上的奇迹。
小汤山医院的“速成记”,成为了中国应对大规模传染病的标杆范本。
一场凶猛的疫情
疫情火急
首都北京成为一座围城
2003年,北京各医院转来的非典患者陆续进入小汤山医院接受治疗(资料图)。来源:中新社
人类为何如此恐慌非典?为何谈“非”色变?
凤凰卫视在《非典十年祭》的开篇,值得深思——当救人者医生反被病毒感染,需要被救时,而作为一个普通人,如何不会产生对未知的恐惧呢?这便是答案。
曾任中国作协副主席的作家何建明说,2003年的北京城内,胡同口的大妈戴着红袖章,警惕着过往的每一个行人;如果100米内有一个人咳嗽,便会引发人群的慌乱。
邱明月,一个普通的北京市民,2003年4月10日,她的母亲因摔伤入院治疗,“入院以前,我再三向医生确认过,医院没有收治非典病人。”她说。
不幸的是,两天以后,和母亲同房的一个病人确诊非典,紧接着,前来照顾老人的邱明月,以及另外的9个亲属,全部陆续被确诊非典,一个家庭,便有个10人感染非典。
这些真人、真事的回忆,是对非典最真实的写照。
2003年4月20日,是抗击非典中一个特殊的日子,由于防治非典不力,卫生部长张文康、北京市委副书记孟学农被免职;北京非典确诊病人和疑似病例,较之前一天成倍增加。
从4月21日至4月底,北京市每天新增的非典病例数量快速增长,最高达到150人新增每天,疫情严峻、势如水火。
如火如荼的建设
七千工人
七天七夜建起小汤山医院
2003年4月建成的“北京小汤山‘非典’医院”,已于2010年宣布拆除(资料图)。图片来源:新华社
正在非典肆虐时,北京市共设置了21家定点医院,用于收治非典确诊病人和疑似病例,以及收治发烧、感冒的高危疑似人群,并没有专门收治非典的大型传染病医院。
北京住总第六开发建设有限公司原总经理程立平,曾在17年前参与建设小汤山医院。4月22日晚上,他所在的公司7个项目部、5个专业公司、2000多名工人准备就绪。
对于施工队伍来说,小汤山医院是板房类型,难度不在于建设,而在于建设的时间,要求投用的工期,以及传染病医院对分布设计、隔离通风和卫生条件的高标准要求。
程立平回忆,在施工过程中,由于要搬运太平间所需的冷冻,以及火化遗体需要的焚烧炉等设备,有的工人“怕忌讳”不敢上前,有很严重的心理负担,北京城乡集团紫荆公司副总经理韦晓峰,便领头搬运太平间冷柜,去掉了工人们的“胸口大石”。
为了保障机电畅通,小汤山医院建成后,部分施工人员留下组成应急维修小分队,隔离区发生过多次电力故障,维修队员便穿着三层防护服前往排障,一次维修,汗便打湿了全身,“毕竟工人不是医生,恐惧心理是在所难免的。”
在最高峰时,整个工地上有7000多名建设人员,而建成小汤山医院,仅仅只用了七天七夜。
全国抽调的精英
部队接管
收治680名病人、无人被感染
张雁灵。资料图
时任小汤山医院院长的张雁灵在回忆录《回望小汤山》里说,在前往小汤山医院的路上,坐在车窗旁的我,充满了焦灼和不安,头脑中对此行的目的地却一片空白,或者说是无甚了解。
为了应对疫情,经过选拔,来自全国各大军区的114所医院,共计1300余名“精英”医护人员,分三批进驻刚刚建好的小汤山定点医院,其中就包括广东军区总医院呼吸科护士长李艳春。
“当科主任告诉我,我要去小汤山医院,我愣了一下。”当时,李艳春的儿子即将中考,她在思考着,如果自己去了小汤山,回不来了怎么办?
“传染病医院,首先医护人员要严格做好自身的防护,最重要的是隔离、消毒,传染病医院不是把病人放在一个大板房里,而是严格区分治疗。”张雁灵说。
正是在最严格的防护治疗措施下,小汤山医院一千余名医护人,没有一人被感染。
6月20日10时05分,最后一批18名非典患者康复出院,此时距离小汤山非典医院正式接治非典病人,只有51天。
最终,入院患者中,除8人因多种并发症不治死亡,其余全部康复出院,680名患者的治愈率接近99%。
患者心灵的创伤
战胜恐慌
患者心理辅导不可或缺
2003年5月14日,非典患者在隔离区打扑克。他们的生活在希望中继续。王建民/摄。图片来源:新华网
治疗非典,除开用药治疗身体,还需“心灵的解药”,人类对非典的未知,带来了巨大的恐惧创伤。
据《回望小汤山》记载,有的病人下车后死死抓住车把手,一位40多岁的女患者,下了车就靠着墙哭:“这是医院吗?为什么把我们弄到荒郊野外?是不是‘死亡集中营’?”
而在小汤山医院收治的患者中,有70多人在刚入院时,便产生过轻生的念头,有些不但不配合治疗,还打骂医护人员,甚至揭医护人员的口罩。
为了帮助他们患者,降低他们对非典的恐慌,治疗他们的心理创伤,小汤山医院还成立了心理咨询中心,和每一位患者进行谈心,开导他们的紧张情绪,讲解医院治疗的方案,提高他们对抗非典的信心。
因在医院照顾母亲被传染的邱明月,当时住在4病区21床,不足10平方米的房间,与外界唯一能交流的,是一个三层玻璃的小窗——食物和药品都从那个窗口送进来。
“那时我觉得气不够用,一不吸氧气,感觉就会死,靠呼吸机维持我的生命,每天挂进去的药,有几大瓶。”她在病房内曾连日高烧,感受到窒息一样的缺氧,不幸中的万幸是,她最终死里逃生。
6月20日,邱明月成为最后一批走出小汤山医院的病人,她有9位亲属被感染,6位治愈,但她的母亲和两个哥哥都不幸离世。
战胜传染病的秘钥
严格防护
应对传染病疫情的正确打开方式
2003年5月9日,在小汤山“非典”收治定点医院,22病区护士在污染区与护士办之间传递护理信息。王建民/摄。图片来源:新华网
张雁灵在书中回忆,680名非典患者刚入院时,发热的占98%以上,其中持续38摄氏度以上的占48%;所有病人肺部病变和临床症状非常明显,且大多数处于病变发展期,传染性强,危险性大。
南方医院感染内科副主任郭亚兵,曾是原第一军医大学南方医院赴北京小汤山医院医疗队的一员,时隔17年,他对非典记忆犹新。
他认为, 面对未知的疫情,每个人都会害怕,但要学会与恐惧相处,“如果睡不好觉,免疫状态是紊乱状态,就更容易感染。当年我们在小汤山医院时,大家心情很放松,该吃饭就吃饭,该运动还是要去运动”。
2003年非典肆虐时,有外国媒体曾评论说:小汤山医院就是中国的SARS病毒库,说不定就会突然爆炸。
应对新的非典病毒,医院从各军区医院抽调34位教授组成救治专家指导组和救治咨询专家组,不再使用三级查房,直接分工每位专家与2至4个临床科室挂钩,采取集体会诊、下病区查房等相结合的方式。
为了避免医护人员感染,医院出台了《院内预防感染工作规则》、《出入流程》、《防护守则》,共计3章24节,约8000字,印刷成46页的小册子,全院人手一册。
在小汤山医院建成以前,中国没有类似的建设大规模传染病、进行集中收治的经验。
正是因为了有了小汤山医院,它所建立的集中收治传染病模式,包括科学划分治疗区域、医护人员自身严格防护、创新改变传染病治疗方法,成为自非典之后,中国应对大规模传染病疫情的蓝本。
如同莎士比亚的一句名言,经验是一颗宝石,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它常付出极大的代价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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