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钟雨恒
每年的夏季,是北美洲墨西哥的旅游旺季,然而在2009年初夏,走在墨西哥的首都墨西哥城,这座美洲人口最多的城市却俨然如一座“空城”:商店、酒店通通挂上歇业的牌子,学校大门紧闭,地铁公交空空荡荡,以往最热闹的足球比赛空场举行,只有刺眼的告诫标语“尽量不要出门”。电视里在不间断呼吁,“不要握手打招呼!不要接吻!”
2009年7月6日 甲型H1N1全球感染分布图
一场突如其来的公共卫生危机,考验着墨西哥国民的神经和政府的防控体系。而一种陌生的病毒,也从北美洲的角落如风暴般四散而去,席卷全球。
回顾11年前的甲型H1N1流感暴发,自然界和人类之间模糊的平衡再次被突然打破。更需要警惕的是,病毒并没有从此销声匿迹,它仍在提醒那场“战疫”里不应该忘却的种种教训:重视流感,及时就医并接种疫苗。
同时,回过头来思考,2009年H1N1流感是世卫组织首次宣布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PHEIC),更像是一张向全球疫情防控提出的危机“考卷”。各国在此情形下加快了国际合作的步伐,用现代医学技术对付病毒这一全人类共同的“敌人”。
流感暴发期间带着口罩的墨西哥人
悄无声息的“突袭”
“神秘流感”席卷全球
2009年4月,一位名叫古铁雷斯的女病人被送到了墨西哥OAXACA州总医院。患者几乎不能呼吸,四肢因缺氧而发紫。其实早在四月初,古铁雷斯已经感到不适,起初她认为只是感冒,没有去医院就诊。卧床休息后,她尝试了阿司匹林和抗生素,用湿毛巾退烧,但没有任何起效。尽管如此,古铁雷斯依然坚持外出上班,直到肺部已经发生感染。
在OAXACA州总医院时,古铁雷斯的病情恶化,于4月13日下午去世。她留下的医疗档案几乎有一英寸厚,封面上用红色记号笔潦草地写着“死亡”这个词。让人奇怪的是,医生在她身上发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流感病毒,排除了肺炎、冠状病毒、SARS等可能性。
甲型H1N1病毒
与此同时,在墨西哥陆续出现了流感死亡病例。古铁雷斯死后第三天,墨西哥官员宣布了流行病学警报,并把这些检测样本送到了加拿大温尼伯的国家微生物实验室。研究人员发现,这些样本中只有古铁雷斯和一位5岁男孩埃尔南德斯呈现某种“神秘病毒”阳性。
几乎是同一时间,相邻的美国加州和德州也出现了该病毒的感染患者。
在毫无准备和预警的情形下,由于便捷的航运和全球性的国际贸易,在不到两周的时间内,新病毒已经波及5大洲20多个国家,数月内席卷200多个国家和地区。
探寻病毒“身世”
“神秘流感”席卷全球
这是一种新型猪源性流感病毒——“甲型H1N1”(原称猪流感)。有假说认为,猪是禽类、人类以及猪流感病毒发生重配的混合器,它在形成能造成人类宿主广泛流行的新型流感病毒方面具有重要作用。
甲型H1N1罕见的包含四种基因:两种猪流感 ,一种禽流感,和一种人流感。患者感染后会出现发烧、咳嗽、肌肉疼痛、呕吐、腹泻等症状,它和季节性流感一样,主要通过呼吸道传播,也可通过口腔 、鼻腔 、眼睛等处黏膜直接或间接接触传播 。
全球首例患者5岁男孩埃尔南德斯
在对新型病毒追根溯源的过程里,墨西哥5岁男孩埃尔南德斯被看作是重要突破口,他发病最早,各种线索指向他就是甲型H1N1流感病毒全球首例患者。
埃尔南德斯所在的拉格洛利亚村,坐落于墨西哥韦拉克鲁斯州的高山地区,距离首都墨西哥城200公里。随着甲型H1N1的暴发,小村子不断涌进媒体和卫生官员。面对“长枪短炮”的记者,村民显得怒不可遏。
他们把引发病毒的“罪魁祸首”指向附近一家不按卫生规定经营的养猪场。在英国《卫报》的采访中,村民马丁内斯说,拉格洛利亚村附近共有8家养猪场,大多数未按卫生规定经营,露天堆放猪粪,养猪场甚至没有安装过滤网,猪粪污染着地下水。
墨西哥拉格洛利亚村的一家养猪场被指是疫情源头
拉格洛利亚养猪场的卫生状况并不是孤例,在美国同样存在动物粪便处理的问题。除了一些用于动物饲料和水产养殖,家禽和猪排出的废物几乎都通过土地掩埋来处理,但病原体却可以在废物中存活很长一段时间——对于细菌来说是2到12个月,对于病毒来说则是3到6个月。
随着社会人口对食用动物的需求急剧增长,甲型HN1的突然暴发,再次凸显了工业化养殖场承受着的巨大压力,也敲响了“警钟”——尤其在在近年来猪流感、禽流感不断威胁人类健康的情形下。
世卫组织首次宣布PHEIC
事后被质疑“过分紧张”
新型流感的快速蔓挑战着世界各国的卫生体系和防疫系统,这种从墨西哥和美国西南部暴发的病毒威胁到的已经不仅是一个国家、一个地区,而是全球人类的健康。
一名墨西哥人正在接受取样
4月25日,时任世卫总干事的陈冯富珍宣布把这次疫情定位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PHEIC),其原因是对于病例中的临床、流行病学及病毒学报告缺乏认识。这是世卫组织有史以来,确定的第一次PHEIC。
PHEIC是一种什么样的机制?它的诞生和运行目的又是为了什么?这对于当时的世界来说,更像是一张陌生的危机“考卷”。
2003年的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SARS)是21世纪第一次全球公共卫生突发事件。各国在这次事件中意识到,当前人员流动速度快数量大,公共卫生安全不再是一个国家或地区自己的事情,而是需要全球协作解决的问题。
为了再次面对相似事件时,各国能有效预防和应对,2005年世界卫生大会修定了《国际卫生条例》,建立了全称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机制(简称PHEIC),其被定义为“通过疾病的国际传播构成对其他国家的公共卫生风险,以及可能需要采取协调一致的国际应对措施的不同寻常事件”。
2009年8月印度孟买的民众在医院门口等待接受H1N1流感检测 图据视觉中国
提出PHEIC的目的是帮助国际社会预防和应对有可能跨越国界、并威胁全球的紧急公共卫生风险,同时又避免对国际交通和贸易造成不必要干扰的适当方式。 一般来说,要确定为PHEIC需要比较严谨的判断,因为一旦启动,国际社会将会高度关注,需要投入大量应对资源。
尽管世卫组织在2009年病毒被发现后的两周内便迅速宣布了PHEIC,但事后这一举措却受到质疑,理由是“过分紧张”。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副研究员汤蓓在接受《文汇报》采访时曾表示,“H1N1病毒传播范围虽广、感染人数虽多,但死亡率并不高,甚至有一些公共卫生专家质疑世界卫生组织宣布该事件为PHEIC时高估了疫情的严重性。”
但在2014年埃博拉疫情暴发时,世卫组织又被质疑反应迟缓。2014年3月埃博拉病毒发现后,世卫组织动员了疫情警报,可直到5个月后的8月份才发布了PHEIC,当时埃博拉已经造成了近1000人死亡。
疫情催生“战疫共同体”
多国联合紧急研制疫苗
世卫组织宣布PHEIC两天后,曾在2005年畅销书《大流感》中预言人类将遭受新一轮大流感袭击的美国历史学者约翰·巴里在《纽约时报》发表专栏文章,他写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主要取决于病毒,而流感病毒很难预测。不过,我们现在可以做的是,争分夺秒尽快生产出疫苗。”
按照惯例,WHO在每年二月就要给出下半年流感季的毒株建议,但2009年流感疫苗和当年的甲型H1N1毒株并不匹配。因此,全球4个实验室紧急行动,开始研制针对甲型H1N1流感病毒的新疫苗。
2009年5月6日,加拿大卫生官员宣布科学家完成了对3个甲型H1N1流感病毒样本的基因测序工作。紧接着16日,墨西哥总统卡尔德龙向世卫组织提议,各国应共享研制甲型H1N1流感疫苗信息。5月底前,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卫生紧急事态应对委员会专家掌握了甲型H1N1流感病毒的染色体序列。
在和病毒争分夺秒的过程中,有效的国际合作为疫苗最终的研制成功起到了关键的纽带作用。
一名学生正在注射疫苗
2009年7月22日,澳大利亚和中国同日宣布正式启动甲型H1N1流感疫苗的临床试验。8月18日,中国成为了全球首个完成初步评价的甲型H1N1流感疫苗临床试验的国家。而中国研制疫苗的“种子”,是美国疾病控制中心提供的甲流疫苗生产用毒株。
在甲型H1N1流感暴发16个月,感染了全球约五分之一的人口后,世界卫生组织于2010年8月10日宣布大流行结束。但11年来,它从没有销声匿迹,仍然是部分国家流感季的高发病毒。幸运的是,一些高危人群已经在疫苗接种的覆盖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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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参考文献:
《Mexican farm swine flu's 'ground zero': residents》。CBC News.2009-4-28
《First Flu Death Provides Clues to Mexico Toll 》。The NewYork Times.2009-5-1
《Symptom: swine flu. Diagnosis: industrial agriculture?》。Grist 2009-4-29
《Swine flu infected 1 in 5, death rate low, study shows 》。REUTERS.2013-1-26
《The 2009 H1N1 Pandemic: Summary Highlights:April 2009-April 2010》CDC.2010-6-16
《WHO只宣布过5次的“国际突发卫生事件”,到底是什么?》果壳网2020-1-24
《专访上外学者汤蓓:前5起PHEIC始末,看中国疫情防控的国际合作》《文汇报》2020-02-04
《甲流催生“全球共同体” 通力合作与病毒赛跑》《环球》杂志 2009-12-04
评论 1
FCB 2020-03-05
美主持人要中国就新冠肺炎疫情道歉,赵立坚反问:谁要求美国为H1N1流感道歉了吗?